老師你明年還會教我們嗎?

【澎湖志工 曾鈺蓉】

「老師你明年還會教我們嗎?」
「你說咧?」
「我覺得會,因為老師教得很好阿!」班上一個懂得做人的小孩如此說。

【澎湖志工 曾鈺蓉】

「老師你明年還會教我們嗎?」
「你說咧?」
「我覺得會,因為老師教得很好阿!」班上一個懂得做人的小孩如此說。

此時的我就算知道這句話背後的客套程度有多少,依然深受感動,開心,但同時也感到難過。

回想當初和同學一起報名參加博幼的夏日學校志工,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一個基金會叫做博幼,幫偏鄉的小孩加強數學、英文和閱讀的基本能力。其實一開始我對於夏日學校課輔這件事的想像就是單純的「上課」,就是那種老師統一教學的「上課」,大家的進度差不多的那種「上課」,因為我的自以為是,以為就是像以前那樣的「上課」,所以其實到了受訓時,我才真正了解課輔是怎樣的一回事。

還記得教育訓練時,我終於突然意會到「課輔」是怎麼的一回事,我腦海裡閃過一片空白,因為現實和理想的差距太大,一連串的疑問接踵而至,「所以每個學生的進度都不一樣嗎?」「所以要同時教六個程度進度不一樣的學生?」......。最重要的是,「那要怎麼教?」當時我的認知裡只有一件事是確定的,我很確定的是,我一定會手忙腳亂,一定會招架不住小孩。

還記得第一次終於看到了小孩,我有點緊張,不過慶幸的是,看得出來他們也是。第一次總是重要的,這攸關了往後老師上課的質感,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臨危不亂,怎麼可以比學生還緊張呢?於是,在這樣神色自若的緊張下,他們重新開始了他們的老習慣,而我開始了這趟名叫做博幼的旅程。

在夏日學校,我上了兩個班的課,上英文的那個班,我稱呼他為天堂,上數學的那個班,很抱歉,但我喜歡稱呼他為地獄,這是老師心中的小祕密。因為英文班的學生年級較長,學生大多較為懂事,而數學班普遍的年紀較輕,再加上因為有新生的關係,在教學上出現的問題相較而言比較多。我喜歡上英文,再加上學生大都很乖,所以上英文課時,我們喜歡玩遊戲,或是偶爾講講老師的冷笑話集,當然,小學生對於笑話的配合度很高,讓我對自己講笑話能力的自信大幅提升。

相對的,數學班的學生很脫韁,但我喜歡這樣的小孩,如果我今天不是一個老師。有看過學生算數學是用猜的嗎?
「算面積的公式是什麼?」
「長乘以寬」
「很好!那這個長方形的面積怎麼算?」
「長加寬?還是長減寬?阿!是長除以寬!不是嗎?還是......長乘以寬?」

本來覺得教學受挫的我,看到這樣的小孩,我突然一陣大笑,他看到我在笑,也跟著笑了起來,我們就這樣傻笑了五分鐘......。可是小孩不知道的是,其實我有點難過,因為檢測一直沒過,甚至有人告訴我,他認為我的教學有很大的問題,大概是因為數學的檢測分數一直很慘烈,但這種事小孩子永遠不會知道,檢測對他而言是種惡夢,原來對老師更是如此。好在,他還是一個小孩。

上數學班我總有一種分身乏術的感覺,我總是笑著對我的夥伴說,「我要下地獄了」。這個班每個小孩都「很獨特」,有學生請他寫題目,五分鐘沒看他,他就神遊了。有學生妙手生花,任何東西到他的手上都能變出些名堂來,但題目只寫三題。有學生學習吸收的速度很緩慢,會讓我想到動畫片《怪獸大學》裡那隻到了學期最後一天,才終於到教室的小蝸牛。有學生很好問,總是在叫老師,但他最感興趣的問題是:「什麼時候才能下課?」有學生很愛嘟嘴,請他寫練習題,嘟嘴;請他訂正,嘟嘴;請他寫檢測卷,嘟嘴,奇妙的是,每當他嘟嘴到了極限時,大概是再也嘟不上去了,就哭了。

上數學課時,我總是有很多感觸。我知道小孩不喜歡上課,不喜歡考試,可是我們必須要這麼做,因為一周一次的檢測又要到了,所以我們給彼此帶來精神上的折磨,直到下課,逃難般的衝出教室。每次看到這種景象,我就開始檢討,是不是數學課太無聊了?是不是我剛剛太嚴肅了?是不是一定要這樣做?這樣做到底對小孩來說好不好?我知道現在是暑假時間,是我小時候最喜歡、最期待的時間,所以我偶爾會想這些小孩暑假還要上博幼、參加作文營、課輔,甚至有小孩在補習了!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?在博幼的課表上,最後一節叫做「暑假作業」,但我只看到了「作業」,卻沒有「暑假」。

部份學生因為暑假的課輔、營隊活動太多了,所以有幾周沒有上到博幼,但他們依然必須接受「檢測的考驗」。有小孩在裸考英文之前,我請他看看課本,然後就要考試了,其實我比他還要緊張,因為考試最可怕的莫過於「沒有準備」,結果他看看課本,然後告訴我:「這看起來還蠻簡單的!」我心想,這小孩好貼心,是在安慰老師嗎?

還記得教育訓練時,我們談了自己參加博幼的動機。而我,一直以來的動機都是「我要當老師。」所以只要有機會可以做教學,我就會試著去做,儘管以往參加了不同類型的試教形態,但博幼讓我第一次真正有機會自己帶班,因為這次的教學現場不再有學長姐,所以也是一種練習獨立帶班的機會。

實際試過,才知道滋味如何。在這段時間,我的情緒總是起起伏伏,一方面希望可以真的教好學生們,當一個好老師,另一方面,小孩的反應讓我撞牆,幾度思考自己到底適不適合當老師?我總是提醒自己蔣勳說過的一句話:「教書是一件救人的工作。」也許小孩到頭來數學、英文可能還是會忘記,但是至少這段時間他們不會去做其他不好的事。

六周的時間說長不長,說短不短,這段時間我不敢說自己從沒想過要放棄,每當一大清早要早起趕公車去學校,心想,今天又要和那些調皮搗蛋的小孩決鬥了,就想倒頭回去睡覺,再告訴自己一切都只是夢,結果一不小心就可能錯過了公車。就像那些我曾經做過的夢,曾經下了的決定,因為是自己做的決定,就要負責任的把他做好,因為當初也沒人逼我要做這件事啊!

小孩A:「明明知道下那裡不會贏,你為什麼還要下?」
小孩B:「因為我想要用我自己的方式下!」

兩個下棋實力懸殊的小孩,給了我一堂寶貴的課。我就像那個實力比較弱的小孩,在還沒試過,結果還沒出來以前,我都還有機會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下完這盤棋,就像當老師這回事。